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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进吧,去探索古人类的奥秘——走近青年古人类研究工作者

【到新时代新天地中去·古人类研究工作者】

光明日报记者 殷泽昊 彭景晖


(资料图)

推开实验室的门,研究员邢松正站在桌前,拿着一块人头骨仔细端详,试图拼接复原这块距今约1万年的人类头骨化石。

8月中旬,记者来到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时,便看到这有趣的场景——30多岁的青年人与“1万年前的人”对话。

重庆巫山玉米洞遗址发掘现场。受访者供图

“它是2016年在贵州招果洞出土的。发现时,它还是很多碎块。”邢松眼前这块复原了七成的人类头骨,是记者近距离所见过最古老的物品,但对于邢松这样的青年古人类研究者来说,万年的文物是最“年轻”的研究材料。

人从哪里来?这个看似抽象的问题,在他们看来是很具体的。“人类由猿演化而来,这个过程中太多信息是未知的。”他们告诉记者,即使到了今天,人类与自身起源和演化的真相之间,仍然隔着一条被浓雾笼罩的河:我们大致知道河流源头的方位,但确定不了具体位置;河分出了几条支流,还解答不清;一些河段的样子已经被揭开,但许多河段若隐若现。他们的使命便是拨开浓雾,解开谜团,让人类对“自身从何而来”的认识更清晰、具体。

于是,青年古人类研究者们走进发掘现场、走进实验室,去发现历史的碎片、寻找历史的答案。对知识和真理有无限渴求的当代青年,与万年、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前古人类之间的时空对谈,多少年来一直没有间断过,并且会一直持续下去。

一块头骨出土需要多长时间?

“你身后是郧县人头骨模型。”顺着邢松手指的方向,记者看到了这块根据1990年发现的郧县人2号头骨制作的模型。2022年,古人类研究者在湖北十堰学堂梁子遗址再次进行考古发掘,并发现了郧县人3号头骨。

邢松第一次见到这块距今100多万年的头骨化石时,它还嵌在地层中。邢松忘不了初见时的喜悦,要知道“这样完整的、百万年历史的人类头骨化石极为罕见”。

发掘工作持续了6个多月的时间,邢松去时北京的街头还满是飘飞的柳絮,回京时飘飞的已是鹅毛大雪。

“一块头骨的出土需要这么长时间?”记者问。

“这就是旧石器时代考古的特点。”邢松说,旧石器时代的考古现场常常环境复杂、地层交错,只有尽可能维持好“案发现场”原貌,细细考察每一件材料与周围环境的关系,才能获得更多信息。

清查现场、清理地层、辨别和分析出土文物……从发现到提取,6个多月的时间里,邢松和团队成员的工作看似琐碎,却件件重要。

“欲速则不达。试想,一铲子挖出化石很痛快,可我们会错过很多有价值的信息。”邢松笑着说,“一百万年都走过了,不差这几个月。”

走访中,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古人类研究所馆员吴雁也反复提到古人类研究中“精细”二字的重要性。

吴雁在考古现场画地层剖面图。受访者供图

2013年,参加工作不久的吴雁参加了重庆巫山玉米洞旧石器时代遗址的发掘。发掘工作进行半个月后,她在所负责的探方内,发现了一件令人兴奋的石器,它器型规整,四周均有人工痕迹。只不过这件石器的原料,是学界普遍认为不适宜用来制作石器的石灰岩。

石灰岩硬度低,在积年累月的地层挤压下可能形成看似人工痕迹的片疤,形成“假石器”。面对年份动辄以万年为单位计数的遗物,吴雁不敢武断。

为了论证这些石灰岩石器的人工性质,她和团队设计了石灰岩的打制、埋藏和使用实验。作为旧石器时代考古的主要研究方法之一,实验是吴雁的研究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复杂的工作,吴雁乐在其中。打制实验时,她用双手把石料打制成能够使用的器具;使用实验时,她用亲手打制的石器去砍竹子、砍树、刮动物油脂。不止一个瞬间,她仿佛体会到了几十万年前远古人类生存的不易,也叹服、敬仰于他们就地取材、为我所用的智慧。

用一件件石器、化石来还原某个时期古人类的生活画面、生活方式、迁徙路线等信息。在许多人看来,这是古人类研究者的“神奇技能”。只有研究者自己知道,这“神奇技能”背后,付出了多少并不神奇的苦功。

毫不犹豫前往人迹罕至的山洞遗址

2023年4月,广西民族博物馆副研究馆员姚艳燕和团队成员,前往广西百色田东县布兵盆地的一个山洞寻找古人类遗存。

姚艳燕是一位“洞穴常客”,她早已对洞穴里随时蹿出动物习以为常,蝙蝠和蛇“都快成伙伴了”。4月的南方密林,早已蚊虫滋生,她爬至洞前大口喘气时,还将一只蚊子吸进了气管。止不住大咳,眼泪流了满脸,好一阵才平复下来。回忆这段考察经历,她开玩笑说:“怎能被一只蚊子扼住了咽喉!”

严寒或酷暑,高山或深谷,有路或无路……不论环境如何,只要手握有关洞穴遗存的线索,姚艳燕都会毫不犹豫地前往。她知道,要想找到古人类的遗存,就得走遍每一个有可能保存古人类化石的地方。她总想着:也许,远古人类就在下一个洞穴给我们留下了认识他们的线索。

7月,姚艳燕又踏上了考察之路。这一次,她和地质学、年代学等领域的专家组成联合考察队,前往广西枫树岛考察古人类遗存。这支队伍不是第一次考察枫树岛的遗址。他们此行的计划工作量并不大,没有准备太多水和食物。

清晨出发,按计划,午后便能返回出发地。但在前往遗址的路上,打头阵的小队走散了。后方的队伍按时到了遗址,走散的那支小队却迟迟不来。大家焦急等待良久,众人终于重聚。准备返程时,已是下午两点,太阳正毒辣。

李罡在沂水跋山遗址清理地表化石。受访者供图

中暑、饥饿、脱水……意料之外的困难接踵而至,又一支小队走散了。他们脱离了大部队,迷路了。一位老师自告奋勇带路,可没过多久,他发现带错路了,开始自责自己的鲁莽。

“怕什么!我们一起走出去!”“也有收获啊!我们至少知道哪条路是错的了。”相互鼓励、安慰的话语,感动并激励着彼此。姚艳燕想,几十万年前生活在这片岛屿上的远古人类,如果遇到这样的迷途之险,一定也会鼓起勇气、相互帮助、走出密林吧!是啊,人类能进化至今,生生不息,前行的勇气和团结的精神是不可或缺的。

几经尝试,姚艳燕的小队终于回到了出发地,大家都相拥而庆。向记者讲述这件事时,姚艳燕把一起经历危险的队友们称为“亲人”。“事实上,从人类的进化史来看,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她说。

探寻古人类繁衍生息的脚步永不停歇

从事这个行业16年,邢松已经跑遍全国不少地方,在他眼里这和古人类比“不算什么”。第一群直立人走出非洲,踏足亚欧大陆时,他们面对的是完全未知的前路。是他们一步一步地前行、开拓,才有今天人类在地球上安居的可能。

受此鼓舞,青年古人类学者们也不会停下脚步。他们知道,永不停步是远古人类繁衍生息的不懈坚持,也是科研工作取得突破的必由之路。

“这是一门‘看得见,摸得着’的学问。”邢松边说边拿起手边那块招果洞人头骨化石。紧接着,他用镊子夹起一块碎片。仔细观察后,他确定这块碎片是顶骨的一部分。

“一会儿我就拼上。”邢松说,每一次把碎片严丝合缝地拼接到头骨上时,他都有一种舒适感。看着多块碎片在他的手中逐渐拼成完整的头骨,看着头骨上的空白面积一点点缩小,他仿佛看到了人类进化史上的空白被一步步填满,这是他一直期盼的。

沂水跋山遗址出土的石英制品。受访者供图

姚艳燕在而立之年选择从事这项事业,加入了“回答人类历史填空题”的行列,她并不怕起步晚、走得慢,她坚信热爱能指引自己走向梦想的人生。

2021年,她如愿考入山东大学,在古人类研究领域深造。“如果地球的历史是一天,那人类只存在于这一天的最后一秒。人生须臾,没有比在自己热爱的道路上前进更幸福的事了。”姚艳燕认为,是古人类研究这门学科涵养了她广阔的时空观。面对生活的零零碎碎,她总会回应一句“这都不是事儿!”因为,她总是在路上,忙着去往下一个遗址,开启下一场万古对谈,为人类进化的图景更清晰一点而努力。

(本期选题支持齐芳周仕兴赵秋丽冯帆李宏黄汉鑫)

《光明日报》(2023年08月22日1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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